玩砚乐在文化

              玩砚乐在文化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林伟光

    砚是传统文房四宝之一，笔墨纸砚，属于书房里的雅物。玩砚，就是鉴赏文化，挹得传统文化的雨丝风片，自然不可纯以玩来看待。

    现在人们写字，用笔墨砚的已经很少了，连书画家都贪求方便，改用一得阁等的墨汁写字作画，稍有讲究的书画家，则是倒上墨汁于砚池，再用墨条研磨一下，说是比纯用墨汁写来要更加有味道。但究竟如何好？我不知道。或者，如此一来，在他们看来，就有些雅和古的味道，却也说不定。

    过去，砚的实用性更被人们看重。齐白石每次作画，总要磨一大海的墨汁，似乎这个过程要更有仪式感。知堂翁在他的《买墨小记》中说：“买一锭半两的旧墨，磨来磨去也可以用上一个年头，古人有言，非人磨墨墨磨人。”似乎很雅，其实不然，我们研过墨的人都知道，研墨却是苦活儿，是要讲究功夫的，许多人都深以为苦。随园老人有句说：印贪三面刻，墨惯两头磨。却是亵渎风雅的事，不足为训者。

要谈砚倒说了不少有关墨的话儿，岂不是离题么？其实砚与墨焦孟不离，是分不开的。人们说到砚，好像更多地想起端砚，这只是其一。我国历来有四大名砚，一般指甘肃洮州的洮河砚、广东肇庆的端砚、安徽歙县的歙砚、山西新绛县和山东泗水的鲁柘澄泥砚。当然，不止于此，还有诸如山东青州的红丝砚、紫金石砚和龟石砚，大汶口一带的燕子石砚，即墨的田横石砚和温石砚，蓬莱的砣矶石砚，临沂的薛南山石砚和徐公石砚，曲阜的尼山石砚，河南济源的天坛（盘古）砚，安徽宿县的乐石砚，江西修水的赭砚，吉林松花江下游的松花石砚，合川的嘉岭峡石砚，甘肃嘉峪关的嘉峪石砚，宁夏、青海的贺兰石砚，浙江江山的西砚，湖南湘西的水冲砚等等。喜欢藏砚、玩砚的人，是可以如数家珍地说出许多来的。

砚在过去，以实用第一，如能发墨、不冻墨等等，都是人们所重视的。已故学者张中行先生好藏砚，老先生刻有一枚“半百砚田老农”的闲章。在《铁砚斋赏砚记》中他说，“我就年岁已经是‘及身散之’的时候，可是如果阅市遇见，价钱为力所能及，也许仍会倾囊，高高兴兴抱回家吧？”可见其痴迷。于藏砚他很有心得：“总的来说要看砚质，看雕工，看年代。我个人以为老砚要真，新砚要精，而且还要能用。”

能用当然好，可是，现在这种实用价值或已退居其次，而另外的其他元素，倒成了重要的，如文化性、艺术性云云，人们更多地从赏玩的角度来考虑。它已经是古董，或者艺术品了。

我不藏砚，也不玩砚，但喜欢阅读有关的文字，有关砚的故事，让我读之愉快。董桥笔下砚的故事，很有韵味，牵人情怀。他说，一个下着雨的冬天，他跟着去看古砚，出让砚的是一位又瘦又干，满脸算盘的老先生，买与卖，一番斗智斗勇的较量，写得有声有色――不愧是大家手笔。不过，却也让我体会到了玩砚的情趣。固然，砚之古意盎然，有故事有来历，是最妙的。例如砚石好，是端砚老坑的；雕工好，是清代制砚名家顾二娘所制者；题识好，有清画家计楠“偶老相守”的隶书，或清诗人随园老人的“印贪三面刻，墨惯两头磨”者；故事好，是清代才女叶小鸾，或写《红楼梦》的曹雪芹所曾用过的。――这就是行公之“老砚要真”。可是，如此美妙的佳品，好像很难得到。连启功先生都感叹，顾二娘真假难辨，况乎我们？所以，不要存什么奢望了。如果我们还想玩的，我想，就不要刻舟求剑，败了意兴。最好的自然是自得其乐，关键是眼缘，觉得看着合意、开心，就行了，管它是否顾二娘呢。

但藏砚不仅在于藏，藏之何用；不如玩来开心，可以当它艺术品欣赏。蜀中篆刻书家郭强先生，喜欢砚石，也喜刻铭于石。砚虽不古，是新端石，但把玩之时，读其铭文，却也有盎然妙趣。如这一方的铭文，曰：“数枝珍重蘸沧浪，无限尘心供慷慨。”其中有典故，是灞桥杨柳的故事。送别依依，目断飞鸿，明日天涯，却有无限的感慨与无奈。其情其致，皆深远，能引人兴无限之思。而在行刀之间，他以行书入刀，刀有笔趣，有情韵，其致邈邈，艺术上美不胜收。

也有用特殊材质做的砚，鲁迅的写作都是毛笔书写的。他的笔是文具店买的普通毛笔，砚呢，有一方砖砚，砖砚上下均镶有紫檀木板，上刻着“大同十一年”字样，另两边刻有纹饰。此砚是用南朝梁武帝大同十一年（545）的古砖制成的，堪称古董。1918年7月14日鲁迅在他的日记中写道：“拓大同砖二分”，后收入他所编的《俟堂专文杂集》中，并在目录中注：“已制为砚，商契衡持来，盖剡中物。”其欣喜之状可见。

我周围也有喜欢藏砚的，如一位书法家，究竟藏有多少方砚，我没问他。但每到一地，他首先就是寻砚。旧砚，有墨臭，有的人避之唯恐不及，他倒好，一副陶醉的神情；新砚，他看雕工是否精美，艺术意味是否高尚。然后，不管多远多重，都乐呵呵地抱回家，恭而敬地放在博古架上，观看和玩赏，不亦乐乎！

砚是艺术，更是文化载体，张中行先生有端砚颂诗：“水当深洞冠端溪，蚁脚鹅毛墨客迷。四尺吴绫临晋草，幽怀常在禊亭西。”所以，我们的赏玩砚，就显得意蕴深长了。